人类第一次发现〈魂〉的存在,是在十年前,因为第一个拥有〈透视〉异能的人类被发现,无数无神论者陷入了疯狂的研究中,并最终在高次世界中,发现了灵魂的存在。
也在同一年,人类文明受到了第一个因为〈魂〉的回归而复活的死者的袭击。
这场新年之际的袭击像是焰火的引信,到点燃了人类与亡者间只位于黑暗中的战争。
这一年的九月,第一场寒冷的秋雨飘落的那个夜晚,一个世界上最为保密的组织被默默的建立,就像烙印局那样与传说划上等号的组织一样,这个以传说中的圣地守护者命名的组织——亚路卡多斯之盾在无光的深夜成立,履行着那背负着人类未来的使命。
十月的夜晚。
被雨水打湿的紫藤萝散发出混有沥青与精多芬的紫色香味。
诺雅·米丽洁喜欢这样的季节,无论是潮湿的细雨还是无数不同的花朵所散发的虚幻的香气,都是自己的故乡(英联邦)所没有的东西。
[东方的人们,会住在木质的屋子里,无论是君主还是农民,都会住在完全由木头搭建的房子里。]
第一次听到父亲这样的话后,诺雅露出的是完全符合六岁小女孩的惊讶表情。
[木头的房子?他们不会冷吗?不会被雨水淋湿吗?不会有坏人吗?]
她的话,就一个六岁小女孩来说已经是非常具有逻辑性的提问了,但女孩的父亲并没有回以那种同样具有逻辑性的认真回答。
[也许会吧,但是东方的人们,是非常崇尚忍耐的人们哦,并不会因为这样恶劣的条件就退缩的。]
自从得到过这样的答案后,少女便开始对遥远的东方抱有憧憬,因此她自然也会要求身为东方人的母亲给自己讲述各种各样的东方故事。
在少女成长的无数个夜晚中,她知道了三山五岳中鬼仙大战的传说,遥远海岛国家的百鬼夜行,大陆上群雄争霸的乱世英雄故事,还有无数赞颂了为人民驱散鬼的阴阳师与为主献上生命的忠义刺客故事。
但最吸引诺雅的,是那些被称为剑豪的人的故事。
那些只要手中尚且握着一柄刀,心中犹存信念就能战斗到最后一刻的战士们的故事。
简直就像是护卫国王的近卫骑士一样。
得知了这些故事的诺雅,把它们就像宝物一样清楚的记在自己的日记本中,再用粉红色的缎带包住,像是对待自己每年才能得到一次的圣诞礼物一样小心的珍藏。
住在木头搭建的屋子中,用纸灯看书,因玻璃的声音而知晓季节的国家,拥有能够切断钢铁的技术的剑豪们,一直是诺雅心中的珍宝。
正是因为心中的憧憬,诺雅在去年才会跟着母亲来到远东的日之本。
因为来到日之本的时候已经是接近冬季的深秋,雨季几乎已经完全过去的时节,但诺雅仍然非常喜欢这里温润的细雨,特别是秋季的雨,总能让她想起只有这里才能生长的罂粟花的香味,那种她最喜欢的香味。
但是诺雅喜欢的雨季并不包括现在。
现在的诺雅,就像被丢弃在雨中的毛绒玩具,全身湿透,头发如被淋湿的绒毛一样紧紧地贴在因为混有东方的静谧美与西方的自然美的血统而格外白皙的少女的皮肤上。
没有打伞,任由十月的冰冷雨水打在身上,逐渐的带走自己的体温。
诺雅无视遮挡自己视线的深褐色硬质长发,漫无目的的走在因为时间进入深夜而开始变得冷清的公园中。
手中紧握变皱的报纸。
虽然无数次从那张被雨水和皱纹摧残的几乎看不出原状的报纸上移开视线,虽然无数次想要逃避现实,也无数次想要尖叫着逃到没有人的地方,但是诺雅还是无法丢下这张报纸。
报纸的一面上,非常简短的记载着十一天前发生的飞机坠机事故的遇难者名单。
上面赫然排列着少女的父母的名字。
自事故发生到现在的十一天,所有的遇难者身份都已经得到了确认,一共二百三十三人遇难,仅有一人生还——天田苍士郎。
对于小学四年级的诺雅来说,父母的名字出现在遇难者的名单上意味着什么再清楚不过了。
再也见不到温厚沉着的父亲与美丽睿智的母亲了。
抱着这样沉痛的心情,诺雅从要守夜到天亮的大人那里逃了出来,靠着混乱的脑中的些许记忆来到了这个位于偏远山丘上的公园里。
从被雨水浸泡而变得泥泞不堪的树林中钻出来,周围一片黑暗。
就像是诺雅的悲痛心情的体现一样,诺雅眼前的路灯明暗不定的闪烁着,灯下被雪白的光芒照着的,是潮湿的秋千与跷跷板。
被这种相比于黑暗,现在在无光的夜空下显得格外刺眼的纯白所吸引,诺雅慢慢来到了秋千的前方。
丝毫不顾自己的双脚踩入深度没过脚踝的积水,也不顾自己的暗红色短裤被秋千上潮湿的树叶沾满,诺雅就像一个快要坏掉的人偶一样坐上秋千。
在两周前,诺雅还是让自己的父母推着这样的秋千同自己一起外出游玩。
而现在,只能独自一人在变成豪雨的风雨中如一片树叶一样飘摇的诺雅开始无声的哭泣。
{...Baabaablack sheep(黑绵羊咩咩叫)}
{Have you any wool?(你有没有羊毛?)}
用沾满了泥水和被划破的伤口流出的血水的小手摇晃着秋千,诺雅自然的哼唱起从母亲那里雪来的唯一的童谣。
在黑夜中变得异常凄惨的小女孩的歌声甚至吓到了诺雅自己,但她选择继续顺从从胸口深处涌上的想要唱下去的欲望。
{Yessiryessir(有有有,先生)}
{Three bags full(我有整整三袋毛)}
停在了这里。
诺雅僵硬的闭上了眼睛仔细回想这已然在耳边响起过无数遍的童谣。
「明明……唱了那么多遍的说……」
可是自己的记忆却再次戛然而止,完全无法想起接下来的歌词。
「……我真笨……」
相比于失去双亲的哀伤,诺雅更为自己的愚蠢难过,这么熟悉的歌曲竟然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被自己忘却。
被自己视为珍宝的,母亲教给自己的童谣竟然这么简单就忘记了。
「————One for the master(一袋送个男主人)」
歌曲,被另外一个幼小的声音接了下去。
诺雅抬起头。
她看见了那唱出后半段歌词的人。
「And one for the dame(一袋送个女主人)」
「And one for the little boy who lives down the lane(还有一袋送给住在巷子里的小男孩)」
看到歌声的主人,诺雅屏住了呼吸。
一个像是通过魔法一样出现在现实世界中的黑白画中的小男孩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你是…谁?」
因为对方的出现而忘记哭泣的诺雅唯唯诺诺的问道。
比雨夜的云还要漆黑的头发之下是显得有些病态的白皙皮肤,无神的青色双瞳散发着澄澈的光芒。
但更让人在意的是他身上的绷带。
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同龄的男孩子的脖子上,手臂上已经脸上都被惨白的绷带包裹着。
而他右手上的手甲,则是更让诺雅吃惊。
就像是科幻电影中的机械昆虫一样的手甲包住少年右手的前臂,上面除了蓝黑色的亚光线条外再无其他装饰。
简直就像是为了拘束这个少年一样的枷锁。
而看到对方在唱完那首鹅妈妈童谣的后半段后便一直默默的伫立在雨中凝视着自己,诺雅的心绪开始恢复正常。
「会…会感冒的唷。」
明明自己也在这冰冷的豪雨中,但诺雅还是先想到眼前的男孩子。
但是……
「痛苦吗?」
少年只是像对待贵重的艺术品一样小小的伸出手,对诺雅问道。
「诶……?」
这样的话,让诺雅的时间禁止了。
她无法理解少年为何会问自己痛苦吗。
「父亲和母亲不在了,会很痛苦吧?」
扑通一下,诺雅的心跳都几近停止了,她只能在震惊中呆呆地望着这个不可思议的少年。
虽然有震惊,但少年给她的困惑则是更大。
(是的。)
虽然困惑,可是诺雅的心中还是认同了少年的观点。
失去了父母的自己……很痛苦啊!
我……真的好想哭啊!
可是在自己身边的那些大人们,却都摆出一副期待自己的样子,让自己必须维持一个好孩子的样子。
「心里明明很痛……沉默不语的话是不行的。」
少年的话,就像是打开诺雅心中枷锁的钥匙一样。
「因为姐姐你也有〈烙印〉,痛放时候不好好释放自己的痛苦的话是会恶化成〈伤〉的。」
「〈伤〉?」
听少年的口气,那似乎不是什么比喻,而是切实存在的名词。
看到诺雅终于露出正常的孩童该有的疑惑表情,少女寂寞的笑了笑。
然后优雅的伸出左手。
「难过的时候,还是哭出来比较好哦。」
拉住少女的右手。
立刻,诺雅的心中涌上一种无法抑制的,最纯粹的悲伤之感。
眼睛,也在不到几秒钟的时间里被泪水遮住视线。
「唔……唔……妈妈……妈妈…妈妈啊!」
像是被按下了不可控制的开关一样,诺雅的泪水以胜过雨水之势涌出眼眶。
同时也顺势扑进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少年胸口。
「呜啊啊啊啊啊——」
随之便发出凄惨的悲鸣。
将前来安慰自己的少年紧紧的抱在一起,诺雅毫不掩饰的哭泣起来。
这是自从诺雅的双亲罹难后,她的第一次哭泣。
也是他们二人的第一次相会,更是今后化偶然为必然的时间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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